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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1月25日 星期五 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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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放电影的那些事
电影放映培训留影
老式放映机

“几千人扶老携幼热热闹闹汇聚在一起看电影的场面再难见到。这反映了时代的进步,文化生活已向多元化方向发展。然而,每当我回忆起当年放映电影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的情景,心中仍激动不已,别有一番滋味。”

张进发 文

我的青春年华是在放电影中度过的。

1974年高中毕业回到家乡,在生产队参加了一年农业劳动后,经人介绍,去了礼源中学当了代课老师。在这个岗位上,我教初二(1)班和初二(2)班的语文,并担任初二(1)班的班主任。

有一天,校长李亚元来到我的办公室,他也是我读初中时的老师,悄悄问我:“进发,公社里打算成立电影放映队,要招两名电影放映员,你想不想去试试?”我说:“想去。”李校长又说:“那我向公社领导推荐一下。”

第二天我去了公社,把自己的简历给了领导。过了几天,经公开文化测试,我的成绩不错,被招收为电影放映员。三天后我与另一名电影放映员李乃云去富阳县电影管理站(富阳县电影公司的前身)参加电影放映技术培训。当时全富阳有11名放映员参加培训。培训的内容很多,有电工知识、无线电知识、放映原理等。半个月后,我们都通过了书面测试,拿到了《浙江省电影放映技术合格证》。然后,我和另一位放映员回到了礼源公社,真正开始了放映员工作。

这一放就是18年,有艰辛,有难处,更多的是快乐。

放电影是份好工作

放电影是份“吃香”的工作,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,不仅天天免费看电影,还能广泛接触社会,接触群众,“消息”也比较灵通。我们电影队实行“双重领导”,放映业务由县电影管理站负责,政治思想方面由公社负责。

刚开始时,我们使用的机器是8.75毫米放映机,银幕宽度只有2米,扬声器功率只有8至12瓦,声光效果也不是很好。过了一年,根据群众的意愿,乡里购买了一台16毫米放映机,银幕宽度增加到3.5米,扬声器功率也提高到15至20瓦,能满足露天3000到5000人看电影。

一开始我对这份工作既充满新鲜感,还带些对时兴事物的兴奋感。我们的工作时间一般是这样的:

上午骑自行车到富阳街上的电影公司拿片子,从礼源到富阳要骑差不多2个小时,我和同事风雨无阻。

下午3点出发放映,我们要带上电影拷贝、音箱、放映机、银幕……设备合计好几百斤重。早先我们用独轮车装这些设备。一路车到目的地,有时还要跋山涉水,蛮吃力的。

当时的公社领导对我们放映员很重视,经常组织学习时事政治,鼓励我们做好宣传工作。在生活上,对我们也很关心,在公社办公大楼安排了一个房间,配置床、桌子、凳子等,便于住宿。他们还把我们的编制落实到公社“社队企业办公室”,建立账户,指定一名会计、一名出纳,独立核算,收缴电影放映款,报销器材费、差旅费,发放工资和奖金等。那些年,我们每年放映电影600场以上,扣除正常开支,账户上每年都有盈余。

经党组织培养教育,1983年8月,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成为富阳县农村电影放映队第一个入党的放映员。由于放映业绩突出,放映事故少,宣传工作做得好,1983—1988年,我们电影队连续五年被评为“浙江省先进电影放映单位”。我创作的唱词《唱唱共产党真英明》、快板《局长上门》、快板书《祸根》被国家级的《曲艺》杂志刊用。我编写制作的幻灯片,在放映前向观众宣传,获得广泛好评,其中快板书《局长送礼》获杭州市幻灯汇映一等奖,快板书《两次见面》获浙江省幻灯汇映二等奖,既提高了自己的写作水平,又为富阳电影界争了光。

下村放映露天电影

每个月的27日,富阳县电影公司召集全县的电影放映员开一次电影排片会议。会议主要有两个重要内容:一是缴纳本月的取片租金,二是安排下个月的影片供应。我们电影队拿到排片计划后,两三天内会编排出一份“一月早知道”的电影下村放映计划,编印出一张《电影预告》油印小报,下发全乡11个行政村(1984年人民公社改制,建立乡政府,设立行政村),向群众告知各村的放映日期、影片名称等。

轮到该村放电影的日子,人们早早吃过晚饭,搬着简易的竹椅子或小板凳向学校操场涌来。一些孩子们争抢着占座位,待天黑下来时,只看到操场上一个挨一个、黑压压地挤满了人。晚来的人看不到了,赶紧吆喝着回去换高凳子或椅子。离家远的嫌麻烦,索性到银幕的背面去看。

当我们正忙碌着调试机器时,一群孩子好奇地挤在放映机前观看我们操作,有的孩子还在刺眼的光束下挥舞着各种手势,有的用手编织成小兔子或搞怪的动作投影到银幕上,不时传来阵阵打闹嬉笑声。电影开始后,全场顿时鸦雀无声,观众立刻沉浸在精彩的电影情节中。

伴随着放映机发出均匀的咔咔声,我的心渐渐沉静下来。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放映机和银幕,如果画幅不正或不清晰,及时调节旋钮来校正。每场电影大概需要三四盘胶带,每当电影演到关键时刻,总需要中途停下来更换胶片,此时观众中间就会响起一片唏嘘声。我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胶片,把观众的思绪重新带回影片中。

影片终有完结,每当银幕上出现“剧终”两字,大家都会流露出无奈和流连忘返的神情。望着人们依依不舍的背影,我隐隐地感觉到,人们对精神文化的需求是多么饥渴啊,看电影几乎成为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和精神排遣。我的工作正是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愉悦。

那时很多年轻人,靠看电影谈恋爱,因为挨坐着看电影时,可以悄悄牵个手。

联队“跑片”放映电影

所谓联队“跑片”,就是三四个电影队分别在A、B、C、D几个村架设放映机。A地第一卷影片放完后,卸下,倒正,将胶片片头粘上胶布(防止散落),装入帆布袋,由一名村民骑自行车送到B地;B地第一卷放完后,用同样的方法,送到C地;C地第一卷放完后送到D地。一般一卷电影拷贝(影片)放映时长30分钟。如此一来,加速了电影拷贝的周转速度,一个晚上,不大的乡(镇),老百姓就近可在家门口看上热门电影。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《追鱼》《红楼梦》《神秘的大佛》《保密局的枪声》这些影片,我们都是通过联队“跑片”,在春江、大源、灵桥、里山、渔山等地放映。

1977年,电影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恢复发行放映,老百姓个个怀着先睹为快的心情,翘首以待。当时的县电影公司为满足群众的愿望,组织附近乡镇的电影队跑片放映。

12月15日这一天,渔山、里山、灵桥、礼源四个公社的电影放映队集中到渔山公社放映。当时我们电影队被安排放第一个点和第五个点。下午,我们在曙星村的大操场上挂起银幕,倒好影片,在乒乓球台子上架起放映机。待早早地吃过晚饭,开亮场灯,用扬声器播放音乐,等候观众入场。

夜幕降临,人们扶老携幼,从四面八方涌向电影场。晚上6:30电影准时开映。银幕上的优美画面及演员精湛的绍剧唱腔,着实让观众大饱眼福和耳福。换片间隙,拉亮场灯,我瞥了一眼人群:场上黑压压的,足有七八千人,这是我放电影以来看到观众最多的一场!原来,曙星村紧靠萧山的石门、许贤,当地的老百姓闻讯也赶来看电影了。

一卷影片放完,跑片员急急地把片子送往下一个放映点,因为那里的数千观众同样在焦急地等待着。通常,B地、C地、D地为避免等场带来的焦虑,在正片到来之前会放《新闻简报》、科教片之类的短片候场,正片到后马上卸下候场片,挂上正片开映。

我们在曙星村放完最后一卷影片后,卸下银幕,收起放映机,将设备装上独轮车,出发去下一个放映点——勤建村。

曙星村到勤建村足有10公里山路,当时公路没有修通,路面坎坷不平,勤建村主动派了两个村民用独轮车来载放映机,他们在前面走,我们两位放映员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。天黑得像锅底,路高低不平,我们借着手电光,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行走在石子路上,足足走了两个小时,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晚上11点。

时值秋末冬初,天有点冷,地面显露出淡淡的初霜。当我们赶到放映场地上时,只见操场上聚集着男男女女,估计有近两千人。这么晚了,气温又低,竟有那么多观众还在等待看电影,这使我们大为感动。我们在当地村民的主动帮助下,迅速接通电源,挂好银幕,架起放映机,试声、对焦,很快使洁白的银幕放射出欢声笑语。电影放完已经是深夜2点多了。

现在,随着有线电视的开通,数字电影的出现,露天站着看电影的现象少了,几千人扶老携幼热热闹闹汇聚在一起看电影的场面再难见到。这反映了时代的进步,文化生活已向多元化方向发展。然而,每当我回忆起当年放映电影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的情景,心中仍激动不已,别有一番滋味。

最怕中途遇到狂风暴雨

当年礼源乡几乎每个村都有一个大礼堂,下雨天可在室内放映。但室内场地比较小,如影片好,看的人多,就比较拥挤,而且嘈杂声大,观影效果不佳。所以,只要天气晴朗,我们都愿意把放映场地选在学校操场,地势平坦,面积大,可容纳的观众多,而且嘈杂声容易散发,视听效果更好。

有时候会遇到麻烦的事,比如刚开始接触电影放映设备,性能脾气没摸准,放着放着就出故障了,看的人等得急煞,我们也是摸不着头脑。我们叫这种故障为“白布电影”。后来,我自己买了许多这方面的技术书籍,用心琢磨。放了半年电影后,一般的问题就不太难得倒我们。

最怕的是中途突然下阵雨。有一次,我们去山基村放电影,放着放着,突然狂风暴雨,观众一下全散了,躲雨去了。我和同事赶紧保护设备。当时我爬在梯子上拆扬声器,狂风吹过来,挂幕布的支架倒了,我连着梯子摔到地上。看着自己手上擦破的皮,却为喇叭没有摔坏而高兴。

还有电影设备运输的问题,当时没有汽车,全靠独轮车,遇到雨雪天气或者上个陡坡,十分辛苦。不过,只要老百姓看得高兴,我们也很开心,这点苦也不算什么了。

放电影是我不悔的选择,那段时光也是我至今老是记挂的。上世纪90年代初,有了有线电视,这对电影业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,也让电影放映行业逐渐萧条。1992年,我告别了电影放映员的职业生涯,进入杭州鸿世电器有限公司做行政工作,一干又是25年,直到退休。

现在许多亲戚朋友提起来,都说当时我不转行,也许早就是个有正式编制的老师了,工资和待遇多少好,好像都替我觉得可惜。但是家里人都晓得,我是真心喜欢电影放映员这个行当。因为钞票不如开心来得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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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放电影的那些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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