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期的第二天,到单位值班。已经是暮春天气,太阳一如既往的好。时间尚早,空气还很是清凉。围墙外的马路上车来车往的,人行道上也不乏行人,大多是出门买菜或者买菜回家的,偶尔也可以看见推着婴儿车带孩子出来遛弯儿的奶奶妈妈们。
正是蔷薇花开的季节,这几天那一墙的蔷薇花开得正盛,白色的小花,清丽不娇艳,一朵相望着一朵,一簇连接着一簇,从围墙这头开到那头,从围墙上端倾泻到塑胶地板,热热闹闹,张张扬扬。每到这个季节,同事们会找着时间来狠狠地拍上一堆照片,那些慕名而来,也或者是闻香而来的人们,穿上漂亮的衣服,带上道具,背着摄影机,在花墙前用姿势和笑容表达对生活和生命的热情……这大幅的花墙,清丽,不娇艳,却仍然写尽了这世界的繁盛。此时,想要透过围墙看到外面的车辆或者行人,却是再也不能。在这一路的花香与春和景明中,心绪自动将那些平日的柴米油盐暂时移除,一些情绪缓缓溢出,就着这满园的阳光开始流淌。
太阳还挂在东南的天空,花墙迎着阳光,我迎着花墙走去。远望花墙一片繁华,走近了看,簇簇花朵下,是纵横的枝丫,交错的绿叶,重叠,交织,堆积成了一墙的花语……
一朵花和一朵花之间的邂逅,本没有那么多的重叠或是交叉,只是一种所谓的机缘,或者巧合,让它们出现在了同一片花墙上,而后,或并蒂而放或遥相对应,在某个花季,出现在各个镜头下,成为一道风景。数日,或者经月后,也许一朵先期凋谢,也许两朵各自凋零,从此零落成泥碾作尘。虽有香如故,却只能存在某几个相机的内存中。即使众人皆说来年更护花,但花枝已不再是那花枝,花朵也不再是那花朵,一墙繁华,终究是另一番风景另一番情趣了。
人和人之间的情感,不亦如是。父母之女,爱人朋友,每个人来到世间,本也没有那么多的交叉重叠,只是生命和际遇的偶然,于是相遇、相识,以时间为经,情感为纬,织就一种生活,一种人生……
外公和外婆一起生活了66年。就在这蔷薇花开得热闹的季节,外公随着光阴的脚步走向了另一种时空。外公糊涂了六年,被外婆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了六年。最后的那一刻,在外婆轻声叫他的名字时,睁开眼睛,并且点了点头。我特别相信,那一刻的外公非常清醒,他用眼神,用那微微的一点头告诉外婆:在同枝栖身于这个世界一甲子后,他是那先期凋零的一朵。他很幸福,既遵循了生命之墙这亘古未变的循环往复,生生不息,也接受生命在大限后的分离乃至相望无期。
生命的玄妙没有语言,无需语言。
去年蔷薇花开的季节,在夕阳将沉远山如黛的傍晚,我曾悄悄拍下他们的背影:迎着夕阳,光线是柔和的田野色,高大的外公佝偻着背,目光的尽头,应是远山,清瘦娇小的外婆挽着外公,极慢的步子。没有语言,只有相伴和相伴走着的路。今年,蔷薇花又开了,外公却走了。我去看外婆,她不在家,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,我们找到了她。一个小小的盆钵,一把小锄,几粒花生种子,她在种花生。我们自然让她不要做这些事,不要辛苦忙碌。外婆轻轻地,更像是自语:“还是忙一点好,不然会常常想到他。”
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:一朵花和一朵花之间的相遇,尽管可能是机缘,或者巧合,但只要有香如故,一墙繁华,即便已是另一番风景另一番情趣,经历的那一个季节,便是他们的光阴,不会消弭。
花墙下,清清爽爽的几片花瓣飘落在红色的塑胶上,很是明亮。过几日,花期便过了,没有了花,那一片绿色定却仍然清丽葱茏。